一、造园——园林——风景园林三词的含义

　　一个名词表示着一种事物的名称，从而指引出一个相对完整而比较正确的概念，一读便知这个名词的含义而不致引起困惑或误解。“园林”这个词建国以来即开始流行，是地道国产古为今用的专用名词，它代表着一个事业、企业和学术的范畴。约半个世纪以来，各地出现的园林局、园林杂志、园林公司、园林学会、园林学院……等，园林二字十分通用，国人已经基本上熟悉和理解园林的含义，成为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一个名词了。

    日本多年来使用“造园”一词，据1978年出版上原敬二主编的<造园大词典>中指出，造园二字源于明末中国计成撰写的<园冶>一书，并引用了原著中郑元勋题词的一句:“古人百艺皆传之于书，独无传造园者何？曰园有异宜无成法，不可得而传也，异宜奈何”。可见造园一词源于中国，成了日本的外来语。半个世纪以前留学东瀛的学者们回国，又把造园一词移回祖国，影响十分深广。它的含义与园林比较接近，目前台湾尚十分流行。分析起来，“造”为动词，“园”为名词，按英语文法堪称动名词，可以当名词用。但按汉语文法造园二字为述宾结构的动词短语，不能当名词用。况且园与园林的含义相比较，后者更为浑厚，代表着较为广泛的内容，既已约定俗成，而且争论似已偃旗息鼓，园林一词应该肯定下来了。可是近年又出现“风景”一词驾乎园林之上形成“风景园林”这个新词。拟议论如下:

    已知园林一词的概括性较强，从古诗词中出现的园林一词推知，既指人为的园苑，也含有自然风景的改造，但无法明确所指面积大小和人造比重的多少。如今的园林含义随着时代与社会的发展、环境科学的深入研究、西方园林概念的传入、客观需要的复杂化等，园林二字所覆盖的范围，除一般的城市园林之外，还包括森林公园、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国立公园等供旅游休养的大面积园林。这个含义在<大百科全书>建筑、园林、城市规划卷及农业卷中，均已明确了这个基本概念。

    “风景”一词是指风光、景色，如滕王阁序(唐王勃)中就有“访风景于崇阿”的文句，这个风景是指山水树木等，目所能及的自然景象。英文的风景一词常用Iandscape，是land(土地)与scape(景象)的连缀词。据西方词典的解释:指一张绘画或摄影作品重现自然风光的片段，如草原、森林式山野；也指人的眼睛在一瞥中所见广袤的自然景象；当名词用所指的显然都是自然景色。当动词用是指用风景园艺(landscape gardening)的技术改进和提高自然风景的手段或工作。从以上的解释明确了风景所指的是自然景色，而且要用人工的技艺加以改造。成为风景画必然有画家的取舍提炼，成为风景也少不了风景师的运筹，使之变为可人性的游览胜地。所以老一辈的造园大师W.H.Manning说过“如果没有人类的改造，再美的自然风景也无法入内游览”。

    怎样改造自然风景？用园林艺术的原则规划设计，用园林工程的规范加以施工，用园林植物加以绿化、美化、香化，用园林管理的程序发挥风景的自然美……，总之，风景尤其是自然风景是园林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将风景与园林混为一谈，含义大同小异的两个词连在一起，岂不更容易引起困惑。

    风景主要是指自然风景。自然风景的存在大部分在郊区、面积比较大、旅游资源丰富、开发利用的价值高、三种效益明显、可能隶属的关系也比较复杂……。呼之为风景区、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森林公园、国立公园、休养疗养区……不论名称如何都是选自然风景秀美的地方建立。那些不认为风景属于园林范畴的风景区，舍园林艺术、园林工程于不顾，按长官意志或一般市政建设的手段进行改造的风景区，不堪遇目的后果难道还少吗？一个简单的原则:“风景就是园林”应当是恪守不移的原则。

   园林一词的含义已有许多见诸文字的叙述，林林总总莫衷一是，但综合起来不外以下几方面:1.园林是一种艺术作品，园景的创作是以模仿自然为主要标志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园冶>1635)是园林艺术追求的主要约律。

    2.园林是为人类提供优美的环境，“自然始终是一切美的源泉，是一切艺术的范本”(宗白华1923)。园林就是利用和模仿自然美的场地。

    3.园林为人类创造适宜的生态环境，改善和创造生态环境的最佳手段是绿化。环境效益最高的是自然保护区、风景区名胜区等大型园林。

    4.城市园林是改善城市环境最重要的场所，那里丰富的植被可以防止污染、水土保持、防风防晒、增湿降温、有益户外活动，更重要的是提供美景，城市居民在那里得到有益于身心的享受。

    最近参加韩国举行的<世界造园家联合会>(IFLA)，最后的闭幕式上一致通过了一个大会的宣言称为“庆州宣言”(Kyungju Declaration)，其中几条公约，第2条有这样的内容:“风景的设计与管理要尊重自然规律和生态的价值，使不受经济发展的危及”。第3条中还提到:“增加创作的效能，达到自然与艺术的谐调、传统与创新的谐调。”这两条都认真而严肃地提到自然。古人教导我们“师法自然”，“拜自然为师”，世界性的会议又如此号召我们。自然何处有？园林创作中提倡学习、模仿、利用、改造的自然，正是巍巍然，悠悠然在山林田野间等待我们学习，这样重要的师徒关系应该怎样安排呢？弄个“风景园林”这样混淆不清的名词是不妥的，甚至是错误的。

    二、Iandscape gardening-landscapd architects-landscape architecture三词的解释

　　从汉语中发掘出来园林这个词不是外来语，而且含义广泛，至今找不出恰当的英译。因此国际学术交流及有关的外事活动，甚至导游介绍中都有一定的不便。

    较多的人赞成将园林译成landscape(风景)，一部分人译成garden and park(花园与公园)，少数人意译为architecture或landscape architecture，似乎都不能尽如其义。

    如architecture一词，几个版本的韦氏词典(Webster Dictionary)的解释综合起来大部分是与建筑有关的含义，包括设计、施工、结构、外形、科学、技术、工艺、职业、各种历史阶段等，无不用这个词表示建筑。只有韦氏新大学词典(1973)对这个词有一条宽松的解释谓:构成或建成像是有意识的行动结果”似乎可以引伸到园林的有意识行动。

    事实上最流行也比较难译的词组是landscape architecture.1922年L.H.Bailey编的<园艺大词典>中解释该词谓“landscape architecture一词来自法语，是指通过设计而完成的大规模风景，如Le Notre主持完成的巴黎凡尔赛宫园即是”。这是解释该词较早的文献.同一词典中还有“landscape architects”一词，解释的大意是:1862年2月20日美国为建立纽约中央公园，聘请当时闻名的F.L.Olmsted及Colvert Vaux两位主持，首次应用landscape architects这个称谓。以后，Olmsted的长期建园生涯中，乃至他的继承者都沿用这个职称。一说是1858年首先由Olmsted创始的职称(Michael Laurie 1975)，又一说是1825年在美国的比利时种苗商Andre’Parmentier用过这个称呼。(上原敬二1976)。总之这个名称已用了一百多年。1961年出版的韦氏词典中，Iandscape architects的注释说:“是一种职业，他在一块土地上安排和改进其自然景色，以便使该地产生更好的作用，……凡是由Iandscape architects规划设计的风景即称为Iandscape　architecture。”这个逻辑很象鸡与蛋的关系，有了鸡才有蛋。

    1979年出版的韦氏词典给Iandscape architecture下的定义谓:“使一个地方的自然景观得到艺术的改变，从而产生引人入胜的理想效果.”这个定义明确了这个词的自然性、艺术性和人性。

    1981年纽约植物园编写的<园艺百科全书>(Encyc1opedia of Horticulture)细致地叙述了Iandscape　architecture的含义和历史。大意是:“具有专业能力的艺术设计，建立为人类利用的室外娱乐地块，在这块土地上植物景色十分突出即称为Iandscape architecture。……风景与建筑一样，都要强调各种自然因素为生活服务但风景的构图与创作与建筑师的作法并不一样，风景不是静止的，植物要生长，随时间而变化，这在规划时就应该估计到。……20世纪以来风景师这个有组织的行业发展起来了，它起源于古老的园林艺术，以前英国将这个行业称为风景园艺(Iandscape gardening)，过去杰出的造园实践家们，在欧美造了许多宏大的花园和公园，他们早年的业绩至今犹存。现在改称为Landscape architecture，是因为老名称概括不了许许多多属于设计艺术和施工艺术的要素。总之风景建造师的工作比风景园艺师的工作复杂多了，例如城市规划、城市改造、城市中心区、花园城、学校校园、居民区绿化、公园、休养区、墓园、工业区绿化……等，许多公益事业都是属于风景师的重要课题，他们还要参加城市的总体规划和土地规划，以便于征得适当的土地加以利用来改进环境、美化环境和保护环境。

    做一个称职的风景建造者，应该对美学有良好的修养和高度的兴趣，设计出令人愉快的风景，既有恰如其份的外形，又有细致的等高线设计图，还能利用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因素，建造出各种形式、色彩和质地的风景。风景师要学习风景园艺的历史，了解各国、各世纪园林的发展情况，这些都是十分重要的基础。风景师要有效地发挥他的作用，必需精通可以供应的植物材料，特别是能适应当地的气候、土壤，并了解植物原产地的情况、植物的特性和实用性。设计图要细致周到，并附说明书作出可行性的探讨。设计之后要选择造景的承包人，并监督他们的工作，这都是风景师经常的、正常的职责……。”

    比上述内容稍早几年，1976年美国康乃尔大学L.H.Bailey园艺研究室出版的<园艺词典——Ⅲ>(Hortus Third)，有“风景园艺”词条，内容大意是“风景园艺原来的定义是建造风景达到想象的愉悦，方法就是园景设计、施工和造园材料。但是随着这个行业高度艺术的发展，出现各种风景类型的设计，因此Iandscape architecture一新词开始应用了，其中architecture具有规划或计划的广泛含义，因此限制了风景园艺只用园艺手段的趋势。虽然如此，还有些人喜欢“风景园艺”这个老名称，并将园艺的含义扩大，将艺术联系到建筑和个人或家庭的特性。这样，尤其在英国仍喜欢用Iandscape gardening，而美国用Iandscape architecture已有100多年，其实二者在技术上已不存在什么差别。……风景的组成部分安排设计是十分崇高的艺术之一，但应该认识到，在实施中应用植物材料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1975年Michael Laurie写了一本<园林入门>(An Introduction to Landscape Architecture)，对landscape architecture的定义及概念，引用几本名著，作了比较详细的介绍，例如。

    1.1917年H.V.Hubbard and T.Kimball著<学习风景设计入门>一书，提出landscape architecutre的概念，认为它的主要功能像一种美术，创造和保护人类居住四周及广阔郊野形成自然的美景，但是也关注城市居民的安适、方便与健康，由于他们很少接近乡村风景，急于需要在日常忙碌的工作中得到清新的安静的生活。而在风景艺术帮助下的自然可以充分地提供。

    2.1950年Garrett Eckbo撰写一本<为了生活的风景>，其中给landscape architecture下的定义说:“人类加工形成的风景局部，无论在建筑附近、道路两旁或可供公用的荒地，为人类的生活空间进行设计(不包括农林用地)。在建筑物、地面和其他室外的构筑物、土方、岩石、水体、植物和开旷的空间之间建立起联系，形成风景的一般形式和性质。主要是强调人的容量、人与风景的关系、人与室外三度空间的数量与质量的关系.”

    这个概念或定义基本上关注到规划的地点及人与四周环境的关系，比前面Hubbard的观点有了扩大和发展。这个阶段产生的新矛盾是风景园艺师与风景建筑师之间分与合的问题。如18世纪的Joseph Parton就是二者兼能的人，他的贡献如伦敦的水晶宫(Crystal　Palace)至今受人称颂。但事实上这种能人并不太多。

    1964年E·Kassler著<现代花园和风景>一书中指出:“中国、日本一些古老的园子是诗人、画家和哲学家的合作。我们西方的风景艺术如今一般仍然认为是建筑。”他反对“风景是建筑的一种形式”，她建议“建造风景要尽量吸取科学知识和生态与行为的研究成果，并从绘画、雕塑、建筑中决定园林的形式。”她还要求“风景师看看设计范围之外的广大地区，以便取得谐调和吸取别人更高水平的成果。”

    以上提出几本著作中对landscape architecture一词的各种理解和不同的概念。分析起来从中发现几种情况:

    1.各种概念的发展因年代的早晚而不同。

    2.风景师这个职业的内容，也随时代的要求而变化，风景园艺师为了要适应需要兼充风景建筑师，而不是建筑师来充当风景建筑师。

    3.Architecture这个词前面作过多次解释，先要说明白与landscape连用并不当建筑解。更不能译为“风景建筑”或“风景园林”。1922年L.H.Bailey曾说过:“设计与建造风景的艺术称为landscape architecture，但是现在有趋势改为别的名称……”可惜70年过去了，并没有别的恰当的名称出现.到了1964年Kassler也有同感，觉得这个词不确切，她不得不在著作中说:“无论谁谈到landscape architecture这个词时，都要告诉他，architecture不是当建筑解，还有别的含义。”究竟别的含义是什么？她也没有说，由此可见，麻烦正发生在这个字上。

    小结

　　搬出洋文的解释一方面协助我们找出园林一词的英译，一方面也多了解风闻遐迩的几个英文词组的各家之言及历史演变的过程，估计是有参考价值的。依个人的管见:风景一词含有自然的、人造的、广袤的、局部的、四重意义，可以与园林一词通用，不必再立什么风景园林。既然如此，从现在园林广泛的含义与普遍地应用，比较恰当的英译以采用landscape architecture为妥。直译为“风景建造”或“园林建造”也正在征求意见之中，希不吝指教。将它译成“风景园林”是不洽当的。